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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御前行走?朕从未见过你。你装扮成说书人接近朕,有何企图?”印暄从马背居高临下地瞥来,语声十分冷淡。他此刻正想与小六叔独处,好问一问他被绑票期间可有吃了什么亏,不料横生枝节,心底很有些不耐。
伙夫膝行几步,拉起左臂衣袖,将皮肤上一小片血色刺青显露出来。
印暄一触目,短暂地思索过后,面色逐渐凝重起来,从左手拇指上褪下一枚先帝御赐的墨玉扳指。伙夫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才双手高举接过扳指,咬破指尖,把鲜血涂抹在扳指表面的浮雕上,随即在自己手臂刺青的中央一点空白处摁下去。
扳指的浮雕纹路印在皮肤上,与刺青花纹浑然契合,完美地连成整体,是一只钩尾欲蛰的血蝎子。伙夫叩首,低声道:“血刺玄字叁柒,叩见天子。”
左景年见到那枚血色刺青的瞬间,犹如雷殛般僵住。惊涛骇浪轰然撞进脑中,要将沉积太久的记忆从识海深处翻卷上来,再狠狠拍打在他心头上!那一枚血色刺青的模样,他丝毫不能忘记,整整十五年,在回忆中一遍一遍描绘,连同家破人亡的烈焰与哀嚎,没日没夜地在眼前耳边回荡。
——若非遇见阿墨,他定然已为这巨大的仇恨而疯狂而殒命;即使阿墨让他在时机到来之前,将仇恨全部忘却,他也始终无法做到,因此怎么也学不会坐忘合道。为惨死的家人伸冤报仇的念头,如同扎根岩缝的苍松,早已将根系牢牢深入地心,成为了一股风刀霜剑也无法摧毁的执念。
而如今,这个手臂上同样有血色刺青的人说,他亦是侍驾之人?!那么他的父母家人,究竟是因何而死,又是死在谁的授意之下?
他抬起渐成赤红的眼睛,直直望向从未敢直视的当今天子。
印暄曾经从父皇口中听说过“血刺”。正如“鹰哨”是他私下建立的组织,“血刺”亦是先帝手中一柄秘不可宣的利刃。不同的是,“鹰哨”偏于谍探,而“血刺”正如其名,是在先帝不方便明面出手时,暗中替他清扫障碍,甚至不惜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手组织。虽说紫衣卫一向是皇帝亲军,但他们效忠的是帝位,一旦帝位更迭,他们自然会投效新君。而每任皇帝组建的秘卫却不同,他们只听命于一人,是忠贞不二的死士,假若皇帝驾崩,除非另有遗诏,他们会尽数殉死。
先帝印忱驾崩时,印暄已二十岁,对父皇的秘卫多少有所耳闻。而印忱并未让所有血刺殉葬,只是处死了其中涉密过深的大部分,剩余人则令其隐没民间,并将验证身份的墨玉扳指赐予印暄,未尝没有一层为爱子未雨绸缪的意思。
但印暄对鬼蜮阴杀之道并不热衷,因而始终弃之不用,不想今日倒见着了其中一员。
“起身吧。”他淡淡道,接过清洗干净的扳指,重新套回拇指上,“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未有传召不得出现在朕面前。”
玄字叁柒叩首谢恩,弯腰俯身向后退去,迅速从众人视线中隐没。
印暄扫视周围十几名目睹此事的紫衣卫,冷冷道:“此事噤口。谁敢流言,立斩不赦!”众人恂然拜倒,口称遵旨。左景年也一同跪倒于地,僵冷地行礼,却从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中,逐渐放出一道狂乱而凌冽的目光。
印云墨心不在焉地揪玩着奔雷赤的鬃毛,无声地叹了口气,懒洋洋道:“还要折腾多久?我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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