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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逆流而上,在波涛间尽速行驶,东北方山腰上运泽城的轮廓在暮色中隐约可见,估计再半个多一个时辰便可抵达。
一名划船的紫衣校尉忽然感觉手中一震,提起船桨看,前端半截不知撞到什么折断了,断面的木刺参差嶙峋,鱼叉似的尖锐。他一时兴起,想着吃了几日干粮,趁这机会叉条鱼上来解解馋也好。便手握桨柄,凝神静气盯着船舷下方,见水下一片阴影掠过,心道好大一条鱼,手中劲气骤发,狠狠叉进水中。
这一下,仿佛叉在坚硬的磐石之上。未等那校尉愣神,四周顿时水流旋动,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江面上迅速形成,似乎水底有个庞然大物,因蚊叮虫咬而不耐地扭动了一下尾巴——紧接着,无数粗大水柱猛地冲天而起,怒风掀起骇浪惊涛,整个江面顿时天翻地覆。
众人连惊叫也来不及发出,四艘渔船像暴风雨中的花生壳被抛上半空,眨眼间解体碎裂,船上百余人影如同巨掌中撒出的一把沙砾,身不由己、洋洋洒洒地落入江中。
变故陡生的瞬间,印暄只来得及将另一只手也环住印云墨的腰身,两人一同被滔天白浪卷起又摔下,一头砸进了滚滚波涛。
印云墨痛苦地吐出一口口污水,乍死还生地趴在乱石滩上剧烈咳嗽。带着泡沫的浊浪在身后涌动,不时舔舐着他的腿脚,似乎在为到嘴的美食逃出生天而遗憾。
“小六叔,你醒了!”周围一片漆黑,他听见印暄惊喜的叫声,同时后背上被人适力拍打,助他吐尽腹中江水。
印云墨喘息了半晌,身上簌簌地发起抖来,上下牙叩着门道:“冻……冻死我了。外衣呢?”
印暄道:“吸了水忒沉,在江里便扯掉了。”他用自己同样湿淋淋的身躯拥抱过来,印云墨发现对方也只剩一件中衣,在这寒气冷峭的冬夜冻得够呛,但体温好歹要比自己热乎一些。
“江面忽然掀起巨浪,船翻了,其他人恐怕也被卷散,不知我们被冲到何处江滩,离运泽城有多远。”印暄半抱半扶着印云墨起身,“你大病初愈,得赶紧找个地方生火,把身上衣服烤干。”
印云墨只觉浑身血脉里灌着冰水,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但仍勉强拖动步履,与印暄相互扶持着离开江滩。他抬头看了看星象,说道:“往西南方向走。”
印暄不假思索地听从了。两人踉踉跄跄走了半里地,果然见一处小小的村落,七八户人家,其中一户窗口透着朦胧的一豆烛光,当即上前敲了敲柴扉。
一名老叟提着桐油灯、裹着破棉袄出来应门,见是两名落汤鸡似的年轻公子,自称是两兄弟,船翻落水,与侍从失散,见有人家便来求助。他见两人境况虽狼狈,披头散发,连外袍也无,贴身穿戴与长相却无一不体面,不像是歹人,便赶紧叫内人准备干爽的棉衫,引他们去清洗换衣。
简单清理一番后,老妪颤巍巍地捧出两碗冷却的红薯粥和一碟腌鱼干,很有些难堪地奉给两位贵客——她还从未见过生得如此白皙好看的公子哥,即便穿着粗布衣、簪着枯树枝,依然像庙里壁画一样精美,所谓的神仙中人也不过如此吧。拿不堪入口的劣食给这样的客人,老妪局促得脸皮都涨红了。
印暄却毫不介意,甚至觉得心疼这老两口——食勉强果腹,衣勉强御寒,茅屋柴扉连大一点的雹雨也不一定挡得住,这就是九州一隅的一户普通人家,作为统治者的天子此刻感到一种任重道远的惭疚。
他嘴里没滋没味地碾着粥粒,转头看印云墨,原本还担心这位嘴精舌刁的皇叔怕是受不了粗劣饮食,却见对方双手抱着缺了口的碗,把一碗稀薄的冷粥吸溜吸溜喝得十分得劲,连小鱼干也嚼得骨头都不剩,末了扯过印暄的袖口抹了抹嘴角,笑吟吟道:“多谢两位老人家款待,小子饿个半死,这粥可真是救苦救难的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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