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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君烈看他一眼,无情地说:“这就不是气节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周培万般无奈,表示难办。
阮君烈发怒道:“我坚持了几十年,还不能证明自己?为了党国,我跟我亲哥哥只见过一面!我和宾卿四十年没见面!倒是常常同一些势利眼见面。他们是什么货色?鼠目寸光!配跟我讲话?不跟中共接触,其他什么人都能抱在一起,会显得有能耐?”
周培安慰他,说:“你兄弟的事情,后来放行了。”
阮君烈不快地说:“早就该同意的事情。金生帮中共做过什么?他不就是把自己的钱给穷人。这是我阮家的钱,他想给谁给谁!何况你我也赞成平均地权,不是跟共产党干得一样?有些人家中良田万顷舍不得分,穷人饿死也不给!等把江山丢掉,到岛上来,他们就会分地了!”
周培忙站起来,去掩他的嘴:“你少说两句。”
阮君烈挥开他,不耐烦道:“中共搞土地革命,我们也想搞的。可惜党众富富贵贵的亲戚朋友太多,舍不得动刀,结果一些人受不了,跑出去当共产党,要给穷人谋生存。事情不就是这样?有什么不敢承认!”
周培如临大敌:“千万谨言!你可不能左转……”
阮君烈笑一声:“我不会出去说的,你急什么?我往哪里转?这些事是我能定的吗?你我不说,天下人又没变成傻子。蒋公就是第一个明白人,内战打起来,他立即发《辩证法》给我们看,只给高级军官看,你别说你忘了!还是你亲自发的!仔细想想,蒋公不就是要我们学习一下共产党的长处吗?”
周培把手按在阮君烈身上,苦口婆心道:“子然!今天这些话你千万不能跟人说,影响很坏!旁人要骂你糊涂,不分党派亲疏!”
阮君烈冷着脸,不讲话。
周培找话来安慰他。
阮君烈说:“我做过心脏手术,还能活几年?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周培无言以对,坐下来,低头削水果。
削着削着,他的眼泪流下来。周培抹了一下泪,手上浮起筋脉,老态毕露。阮君烈不禁回想起周培年轻时的摸样。周培身穿军礼服,在会议上宣讲党务,慷慨激昂。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五十年?六十年?
事到如今,阮君烈感到自己像一柄陈旧而华贵的佩剑,意义大于用途。国民党祭祖的时候会把这柄佩剑取出来,象征性地挥舞两下,立刻放回架子上。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不会有人想仗剑而行,做天下第一的英主。周培像一卷古旧的经文,只有在祭祖的时候,子孙拿出来念一遍。
周培老了,和自己一样。逼他没有用,现实艰难,他解决不了问题。在周培这里说不通,到其他人那里更说不通。
阮君烈沉重地站起来,向周培告辞。
回到家中,他脱下外衣,感到有些困倦。阮君烈照例去书房,在纱帐中躺下,盖上锦被。一沾枕头,他立即睡着,浸入沉迷的梦境。
梦中,他照例梦见叶鸿生,但是与以往不同,叶鸿生立在一艘船上,于万顷碧波之中,对他绽放波光粼粼的笑容。阮君烈站在山巅,看见他就骑上马,策马奔驰,赶到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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