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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绝境中的“神操作”
《锦袖押魂》
骰子在青花缠枝纹瓷碗里骨碌碌转了三圈,撞出清脆的尾音时,张小帅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响。三个骰子定在碗底,六点朝上的红漆圆点像三滴凝固的血,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周围哄笑声潮水般漫过来,他看见赌坊掌柜的胡子抖成一团,梁上那只养熟的猴子正抱着酒壶蹲踞,漆黑的眼珠映着他煞白的脸。
“张小哥,承让了。”庄家的铜签敲着木案,二十枚铜钱在檀木匣里叮当作响,混着烟袋锅子的辛辣气味钻进鼻腔。张小帅的指甲抠进掌心,粗布袖口磨得发毛,露出腕骨处一道浅褐色暗纹——像片蜷缩的枯叶,又像道未愈的伤疤。三天前他从老王那里借走的本钱,此刻正随着骰子的脆响,变成别人算盘上跳动的珠子。
西街的老王是个瘸子,靠给人代写家书换米。张小帅还记得昨天晌午,瘸腿老人往他手里塞铜钱时,掌心的茧子擦过他腕间暗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小帅啊,这纹……莫不是你娘留给你的?”他那时急着去赌坊翻本,随便应了声就跑,没看见老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此刻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那道暗纹突然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皮肉下窜动,烧得他心慌。
赌坊外传来梆子声,卯时三刻。张小帅踉跄着撞开雕花木门,夜风卷着细雪灌进领口。巷口的灯笼在风里晃悠,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忽而叠在青石板上,像具被抽了筋骨的皮囊。他摸向腰间的布囊,空空如也——最后一枚铜钱在半炷香前押给了“大”,换来的却是三个刺眼的“小”。
“又输了?”沙哑的嗓音从阴影里飘来。张小帅猛地转身,看见墙根蹲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烟袋锅子明灭如鬼火。那人抬脸时,眼尾三道深纹像刀刻般狰狞,“小子,想翻本么?”他喉结滚动,脚却往后退了半步——这老头他见过,总在赌坊外晃悠,听说靠替人“押魂”谋生。所谓押魂,是拿自己的精气神作赌注,赢了翻倍,输了……便要替人当三年活傀儡。
“我……没本钱了。”张小帅的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暗纹。老头忽然凑近,烟袋味裹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不用钱。”他枯瘦的手指戳向张小帅后颈,“用你这道纹作押。”话音未落,张小帅后颈突然剧痛,那道暗纹竟像活了般蠕动起来,在皮肤下织出细密的纹路,顺着脊椎爬向心口。他闷哼一声栽倒,恍惚看见老头袖口滑出半截锦缎,绣着的花纹竟与自己的暗纹一模一样。
醒来时,张小帅发现自己躺在城郊破庙的蒲团上。腕间暗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腕内侧一枚朱红印记,像朵未开的花。庙外传来更声,子时已过。他摸向腰间,竟触到一袋沉甸甸的铜钱,数了数,正是输掉的二十枚,外加十枚新铸的永乐通宝。“拿了我的押,便得按我的规矩来。”老头从神像后踱出,锦袖在夜风里翻飞,“今晚子时,去东市当铺,取件东西。”
东市当铺的灯笼泛着冷光。张小帅攥着铜钱站在门口,指尖发木。门环刚叩响三声,铜锁“咔嗒”开了,掌柜的睡眼惺忪地探出头,看见他腕间红印时,脸色骤然变了:“您……您是锦袖门的人?”不等他回答,掌柜的已捧出个檀木盒,“赵老头说您来取‘魂引’,小的不敢怠慢。”盒盖掀开的瞬间,一道幽蓝光芒窜出,张小帅后颈忽然又发烫——消失的暗纹竟在月光下浮现,像被无形的手重新描了一遍,纹路深处隐约映出个模糊的女子轮廓。
“拿好了,别丢了。”掌柜的声音带着颤栗,“这东西……是当年锦袖门门主的贴身之物,您……您可千万小心。”张小帅握紧木盒,忽然想起幼年模糊的记忆:高烧不退的夜里,母亲抱着他哭,鬓角的珠花蹭过他后颈,“小帅啊,若有一日纹动,便去寻……寻锦袖……”话未说完便咽了气,留下他在破窑里哭了整夜。此刻暗纹与木盒同时发烫,他忽然意识到,这道刻进骨血的印记,从来不是胎记,而是一枚等待开启的锁。
回到破庙时,老头正坐在蒲团上抽烟。锦袖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张小帅这才看清,那袖口绣的竟不是花纹,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某种古老的符咒。“知道你娘是谁么?”老头忽然开口,烟袋锅子敲了敲木盒,“锦袖门最后一任门主。当年她为了护你,把半枚魂引纹进你后颈,自己带着另一半消失了。”他指尖划过张小帅后颈,暗纹随他的动作亮起微光,“可惜啊,你爹好赌,把你娘留下的基业输了个精光,连你都差点卖给人牙子——若不是老王偷偷把你抱走,你早没了。”
张小帅猛地抬头:“老王……他知道?”老头笑了,笑声里满是苍凉:“那瘸子是你娘的暗卫,当年为了护你,断了条腿。可惜啊,你却把他的血汗钱拿去赌了——赌徒啊,果然都是没心的。”后颈的暗纹突然灼痛,张小帅想起老王布满老茧的手,想起他每次代写家书时,笔尖在宣纸上停留的模样,想起自己拿走铜钱时,老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背后,藏着比月光更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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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暗纹会烫了?”老头掀开锦袖,露出自己后颈同样的纹路,只是颜色更深,像道陈年的疤,“魂引认主,当年你娘把半枚魂引封进你血脉,如今另一半在我手里——准确说,在这木盒里。”他打开盒子,幽蓝光芒涌出来,与张小帅后颈的暗纹交相辉映,“当年你爹赌输了门派秘宝,你娘为了不让魂引落入仇家手里,把它分成两半,一半藏在你身上,一半……”他忽然咳嗽起来,血丝渗进灰白的胡子,“一半在我这,我替她守了二十年。”
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小帅刚要回头,老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锦袖下的皮肤贴着他腕间红印,“记住,明日卯时,带魂引去城西乱葬岗,那里有座无碑坟,碑下埋着你娘的另半件遗物。”话音未落,庙门“轰”地被撞开,三个蒙脸人举着刀冲进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老头猛地推开张小帅,锦袖翻飞间,三道符咒拍向蒙面人,“快走!别回头!”
他攥着木盒狂奔,身后传来老头的闷哼声。雪越下越大,青石板路结了冰,他摔了两跤,膝盖磕出血来,却不敢停下。路过西街时,看见老王的小屋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个佝偻的影子,正对着烛火发呆。他忽然想起老头的话,想起老王瘸掉的腿,想起那些被自己挥霍掉的铜钱——原来这世上最狠的赌局,从来不是骰子碗里的输赢,而是拿别人的命作押,却浑然不觉。
卯时的乱葬岗雾气弥漫。张小帅按着老头的话,在第三棵歪脖子树下刨开积雪,泥土里露出半块断碑,碑下埋着个铁盒,铁锈斑斑的锁眼里,竟嵌着半枚与魂引形状相同的碎片。当两块碎片合二为一时,天地间忽然响起清越的钟鸣,魂引的幽蓝光芒化作漫天星点,落在他后颈暗纹上,纹路瞬间舒展,竟变成一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的符咒簌簌而落,飘进漫天飞雪中。
“小帅?”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小帅转身,看见老王拄着拐杖站在雾里,肩头落满雪花,手里攥着封信——是他昨天没来得及看的家书。瘸腿老人蹒跚着走近,拐杖尖在冻土上划出痕迹,“当年你娘临终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她说,若你能戒掉赌瘾,便打开看看;若不能……”老人忽然哽咽,“便当她没生过你。”
信封在手里发烫。张小帅想起赌坊里的喧嚣,想起骰子撞击瓷碗的脆响,想起老头临终前那句“别回头”,想起老王灯下的影子。他忽然撕开信封,泛黄的宣纸上,母亲的字迹娟秀却带着血痕:“吾儿小帅:赌之一字,乃心魔所化,若执迷不悟,魂引亦难救。娘留此纹与魂引,非为让你复仇,只为盼你明白——人生最大的赌局,是赌自己能否战胜贪念。若你能懂,便带着魂引,替娘去看看这世间的青砖瓦房、学堂商铺,莫让它们,也成了赌桌上的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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