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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雪粒灌进祠堂,虎娃捏的面人突然“啪”地裂开,麦仁滚了满地,每颗上的字都对着李财主——“冤”“恨”“血”“债”。阿七捡起颗麦仁,看见刻痕里嵌着的金粉,跟陈公公指甲缝里的,同色同味。老王瘸着腿踢开暗格,里头掉出本账本,“护堤修缮费”后面的数字,跟“龙王祭香油钱”一模一样,却在页脚画着个歪扭的小孩脚印,跟三年前刑部卷宗里的,分毫不差。
“陈公公的‘丹道’,连河神都要借。”张小帅摸着供桌上的“丹”字,面粉沾着朱砂,竟在画中龙的鳞片间,晕出个“魂”字边角,“拿孩子尸身填堤洞,拿面人堵活人口,拿‘圣恩’当遮羞布……可他们忘了,面粉塑的龙王太子,填不了护堤的缝,堵不住孤魂的哭。”
雪越下越大,虎娃站在祠堂门口,手里攥着新捏的面人——这次不是龙王太子,是个牵着母亲手的小孩,面人身上的鳞纹,是用李财主家的锦缎线头嵌的,在雪光里闪着微弱的光。张小帅望着远处结冰的河面,死者腕间的红绳还飘在水上,绳结里的麦仁,正顺着水流,漂向乱葬岗的方向。
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龙王祭”,从来不是香火和金粉,是活人拿死人当砖、用冤魂当泥,砌出的“圣恩”高墙。而张小帅掌心的面粉,混着灶灰和血泪,终将在某个雪夜,塑出比任何“龙王太子”都鲜活的魂——那魂会踩着结冰的河面,敲开每扇藏着脏事的门,让面粉鳞纹里渗的“血水”,把“圣恩”二字,泡成最暖的、能喂饱孤魂的,面。
梆子敲过三更,东河村的祠堂里,麦仁滚成的“冤”字还在雪地上闪着光。张小帅摸着虎娃捏的面人,忽然发现面人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掐痕——跟死者胸口的,一模一样。他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栖在屋檐的夜鹭,翅膀带起的雪粒,落在面人身上,像给孤魂披了件干净的衣。
面粉塑的“龙王太子”碎了,但碎粉里藏着的魂,却在雪地里,长出了新的、带体温的,根。就像张小帅袖口的鳞片甲,沾着面粉和灶灰,却在最暗的夜里,成了照亮孤魂的、不冷的,光。
第一章 鳞热
张小帅正往破碗里筛面粉,竹筛沿沾着的细粉扑簌簌落在飞鱼服上,把补丁摞补丁的靛青布料,染成了层斑驳的白。指尖刚触到筛底结块的面疙瘩,胸口突然泛起阵灼烫——是里衬的鳞片金属片在发烫,拇指大的甲叶贴着锁骨,像块被含在嘴里焐热的铁,尤其听见老王话里的“溺亡”二字时,那烫意竟顺着血脉爬向指尖,让竹筛在手里轻轻发颤。
“头儿?”虎娃举着破瓢凑过来,瓢沿缺的口刚好卡住他冻红的指尖,“面粉要掺灶灰吗?上次给溺水鬼捏鳞,您说灶灰能‘镇水脉’……”孩子眼尾沾着未擦的泪,三天前他在东河村看见的浮尸,此刻正躺在义庄停尸床上,肚皮鼓得老高,脚踝还缠着没扯掉的水草——跟去年他娘被沉河时的模样,像极了。
老王瘸着腿撞开破门,棉袄缝的鱼鳞沾着新雪,银白泛青的鳞片落在面粉碗里,惊得张小帅指尖一缩——金属片又颤了颤,这次不是烫,是某种细微的、类似共鸣的震感,像鳞片甲在回应什么远处的呼唤。他盯着老王袖口的脓疮——溃烂处渗的血水,此刻沾着面粉,竟在棉袄上拓出个模糊的“水”字,跟东河村溺亡者腕间的红绳,同个走向。
“李财主家的护堤又漏了。”老王把旱烟袋往石桌上一磕,铜锅震落的火星子溅进面粉堆,烧出几个焦黑的点,“村头王婆说,今儿捞尸时看见河底有个洞,洞口缠着的布……跟陈公公赏给李财主的‘御赐龙袍’,同色同纹。”
张小帅的指尖碾过竹筛沿的面粉,忽然发现沾着鳞甲温度的粉粒,竟在掌心聚成了片鳞形——边缘带着锯齿状的毛边,像被河水磨过的甲叶。他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沉在河底的孩子拽着他的手,腕间红绳上的鱼鳞,正一片片融进他的鳞片甲,甲叶缝隙里渗的不是血,是混着灶灰的面粉浆,顺着鳞纹流成河,河面上漂着无数个“溺亡”的字。
“阿七,把去年‘龙王祭’剩下的红绸找出来。”他忽然起身,鳞片甲蹭过木桌,发出“沙沙”的响——不是布料摩擦,是甲叶间夹着的面粉粒在动,“李财主用孩子尸身填护堤洞,红绸子缠的不是‘龙王太子’,是‘镇洞符’——用无主孤魂的冤,堵河神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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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蹲在墙角翻木箱,指尖划过绣着“万寿”纹的红绸——那是从陈公公府上偷的,边缘还留着被剪刀剪过的毛边,此刻沾着面粉,倒像条被剥了鳞的蛇。他忽然抬头:“头儿,这红绸上的金粉……跟您鳞片甲发烫时掉的,一个色。”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是虎娃抱着个面粉捏的“人”跑进来,面人胸口嵌着半片鱼鳞,正是老王今早从河面上捞的。张小帅盯着面人下垂的眼尾,突然想起东河村溺亡者的脸——同样的弧度,同样的倔强,连唇角抿着的线,都像用同一把刀刻的。
申时末,四人踩着没膝的雪往东河村走,虎娃怀里的面人冻得发硬,鱼鳞在雪光里闪着冷光。张小帅胸口的鳞片甲还在发烫,尤其靠近河岸时,那烫意竟变成了刺痒,像有无数细鳞在甲下生长,顺着领口往脖子上爬——就像此刻,他看见河面上漂着的浮冰,每块冰面都映着鳞片甲的影子,甲叶纹路里的面粉,竟在冰水里溶成了“溺”字。
“看!就是那个洞!”王婆指着河面破冰处,枯草缠在洞口,隐约露出块绣着龙纹的布——明黄底色,金线绣的五爪龙,正是陈公公去年赏给李财主的“御赐龙袍”残片。张小帅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冰水,鳞片甲突然剧烈震颤,烫得他猛地缩手——掌心沾的冰水混着面粉,竟在冰面上拓出片完整的鳞形,跟溺亡者腕间红绳上的鱼鳞,严丝合缝。
“这不是河神洞,是吃人洞。”他扯下虎娃怀里的面人,把嵌着鱼鳞的胸口按在洞口,掺了灶灰的面粉遇水立刻膨胀,鳞形边缘的锯齿扎进龙袍残片,竟把布料扯出道裂口,露出里头裹着的东西——半截小孩的手腕,腕间缠着的红绳,绳结里嵌着的,正是他鳞片甲上掉的、带体温的金粉。
虎娃突然尖叫着后退,面人从手里滑落,掉进冰洞。张小帅看见面人下沉时,鳞片甲的烫意突然顺着指尖涌进河面——冰水竟在瞬间结了层薄冰,冰面映着他的脸,领口鳞片甲的位置,正泛着暗红的光,像块烧透的炭,把“溺亡”二字,烙进了河底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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