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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记得与苏步青初见时,他提过在凌迟张溪时命人不断为其上药。张溪或许是濒临崩溃,所以不得不招供出广陵陆家,随后很快便毙命。
然而在苏步青看来,这样坚韧的人不该招供,更不该突然死去,那么为其行刑的顾勇便有问题。
这是一个不复杂却又关乎人心的逻辑。
事已至此,顾勇失去辩解的欲望,尤其是陆沉还好端端地活着,想来画月楼那边也已被一窝端,此间所有的谋划皆宣告失败。
“当然,那时还只是怀疑而已。”苏步青负手身后,忽地话锋一转问道:“你跟了我多久?”
顾勇神色一黯,答道:“建武四年,卑职从泰兴军转入织经司,同年九月调来广陵衙门,从那时便一直跟着大人,迄今已有七年零七个月。”
苏步青缓缓道:“将近八年时间,不算短了。咱们这种人看似地位超然人人畏惧,实则就像山林中觅食的饿狼,永远都无法相信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并肩战斗同生共死的同袍。这八年时间里,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但可能是你隐藏得比较好,亦或是北边不愿意动用你这颗很重要的棋子。”
顾勇嘴唇翕动,艰难地说道:“大人赏识之恩,卑职——”
“这不重要。”
苏步青打断他的话头,坦然道:“你我各为其主,仅此而已。倘若易地而处,我亦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
顾勇惨然一笑,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
陆沉听到此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世人提起织经司,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印象便是“先审后奏,皇权特许”,或是“谈之色变,畏之如虎”,仿佛这个衙门里的人就像没有情感波动的兵器,杀戮是他们的底色,死亡是他们的归宿。
但是没人能做到太上忘情,他们亦如是。
苏步青幽幽道:“你之所以要帮张溪一把,想必是因为当年你们二人奉命南下潜伏,一路同行结下情谊,又同时进入泰兴军操练。后来他留在泰兴军中打拼,终于攀至掌团都尉,而你在织经司中摸爬滚打亦有所建树。”
他顿了一顿,语气复杂地说道:“身处异国他乡,难寻北地故人,想必十分煎熬。也难怪你们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你依然不忍眼睁睁看着张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大人莫再说了。”
顾勇双目微红,怅然道:“卑职早已忘了当年事。”
苏步青颔首道:“离家千里之遥,将一身血与肉浸泡在暗无天日的污浊里,确实不如早些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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