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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觉间,渐入深秋,还有一丝夏日的余热,但在一场秋雨后,天气转凉。
秋风卷着枯黄的芦荻掠过洛水。
洛口城,魏公府。
堂前的旗杆上,黑色“魏”字大旗被吹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青石台基,带起细碎的沙砾。议事堂外的甬道两侧,甲士按刀而立,明光铠在秋日下泛着冷硬的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余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洛口仓为李密所得已有年余,他的规矩,越来越森严了。
凉湿的雨后秋意,顺着洛水的湿气无声地渗透,像跗骨之蛆,盘踞在梁柱之间。
李密端坐紫檀主位,长久的攻城、野战,屡次的披甲上阵,风吹日晒,早使他肤色黝黑,一张紫棠脸上,他这时,两道浓眉紧锁。最近,他忙着调集各部兵马、准备战前物资,操劳得很,多日未曾睡过好觉,眼下的黑影愈发浓重,眉宇间透出疲惫,但深陷的眼窝中,目光仍如鹰隼般锐利,透着一贯以来的锐气,他审视着案上的军情谍报,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案几。
每一下敲击,都似巨石,压在堂中应召而来的文武群臣心头。
偌大的厅堂落针可闻。
唯有紫铜香炉中逸出的青烟,笔直如线,袅袅升腾。
李密抬起了头,先未去看堂中诸臣,而是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巨幅舆图之上。
洛阳城被浓重的朱砂圈住,密密麻麻的箭头指向城池,刺目惊心,象征着那唾手可得却又屡攻不下的终极目标。而舆图的北方,代表河北、河东、山东诸郡的区域,几道新添的浓墨重彩的标记,赫然醒目,这则是包括了河东南部、东郡等地在内的李善道的最新势力范围。
一个他曾经并不如何放在眼里,如今却如芒在背的名字!
“李善道。”这三个字从他喉间缓缓滚出,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低微,却打破了堂中的沉寂,如同寒冰破裂,清晰地落入进堂中诸臣的耳中。
堂中,陪坐着十余人,悉他帐下的股肱、心腹。
左长史房彦藻,位在左侧上首,面容沉静,眉宇间隐含忧虑,轻捻着玉扳指,目光紧随李密;右长史郑颋衣饰华贵,一副世家子弟的清贵气度;张仁则、田茂广,李士才等神色凝重;元帅府记室祖君彦须发斑白,亦带忧色;杜才干、柳德义等,无不屏息凝神。
右侧居上,是两个武将。
一人拘谨地跪坐席上,低着头,手放膝盖,如临渊履冰,是徐世绩;另一人身如铁塔,豹头环眼,虬髯戟张,正在悄悄地时而窥视李密,时而瞧瞧房彦藻等,是单雄信。
“近日,河北地界热闹得很。先是宇文化及十余万众,不敌李善道,现下,他被李善道杀得狼狈逃窜,奔入了魏郡;接着,李善道军政改制,手笔不小,三省六部、十六卫府,他的场面,如今比我都要大了啊!还有,裴矩、苏威等隋旧臣,……孝朗,与此前你我猜料的不同,他们没能逃掉,李善道也没杀他们,他们反而降从了李善道。”
话到此处,李密顿了一顿,好像是在想些什么,不过很快,他就环顾群臣,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李善道近来在河北闹出的动静,称得上轰轰烈烈。公等就此各有何思?都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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