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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厌恶某个人。
爱德华伯爵殉国之前,时常会有人告诉兰斯,他的使命是保护本家的孩子,就像百年来支脉的继承者一样。但在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人都这么要求的时候,他的母亲却不那么认为。
兰斯的母亲是个虔诚的omega,比起婚纱,更想穿上圣洁者的白袍。母亲曾一次次满怀憧憬地告诉他,阿铃古的大教堂多么圣洁美丽,圣安德鲁学院多么被荣光照耀。那里的omega会成为“圣洁者”,和只有beta、alpha能担任的司铎一样,都是主钟爱的牧羊人。主的牧羊人都是兄弟姐妹,不用为财富和名利疲于奔命,不用管姓氏、本家和支脉,只有主的光辉与喜乐。每一次不得不对相同姓氏的人低下头,还要宣誓效忠于一个病怏怏的小女孩时,兰斯脑中都会反复出现未曾谋面的大教堂的穹顶。
母亲的过世只让兰斯心中的渴望更加强烈。爱德华伯爵死后,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来到梦寐以求的神学院。在这里,每日晨昏有圣歌响起,牧羊人的候选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称,姓氏无关紧要,他们使用同一种俗人所不懂的语言。兰斯在这里找到了容身之所,对家族多次催促他回去的信视而不见。他早已脱离了那卑劣的俗世,兰斯为此自豪。
然而安娜。苏利文来了,带着她让人作呕的罪恶。她屠戮了整个苏利文家,不,这不是兰斯厌恶他的理由,俗世的一切对于兰斯早就没有意义,他恨罪人得不到制裁,还敢维持着贵族的傲慢。她甚至不对兰斯——一名级长——行礼!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是世俗中高高在上的本家大小姐吗?
不止是让人愤怒得不愿回想的初见,还有兰斯屈尊指点她的第二次(“哦哦太好了谢谢你!”少女一边说一边像个粗野无礼的下等人一样飞快地跑向食堂),无意路过的第三次(所有人起身向他行礼,除了托着腮坐着不动的安娜),刻意路过的第四次(他就站在那个人面前,挡在过道中间,她竟然毫无尊严地侧身走开了),每一次都如此。
兰斯觉得自己有义务教训她,无论作为级长,还是作为一名大义灭亲的苏利文。他受嘱咐不得宣传那桩惨案,但可以公开安娜无耻的秉性。她在入校的第一天尾随了圣洁者的班级,意欲行不轨之事。她傲慢又懒惰,竟然缺席早课和晚课。这两件事足以说明她的骄奢淫逸。在兰斯的揭露下,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圣安德鲁神学院受苦修士青睐,因为这雪山顶上的建筑物庞大而空旷,常年只能听见风声呼啸。这里的时间会被无限拉长,短短数小时就能让人感到几天的孤独。他本以为孤立能让对方学会低下高傲的头颅,未曾想安娜毫无悔改之心,甚至变本加厉。
兰斯的计划其实实现得很到位,只可惜,对一个工作在家完成、娱乐项目全在电脑上的粗神经阿宅来说,要意识到自己被孤立太难了。
安叙觉得十分愉快,没人来打扰她。宗教学院的风气真不错,不愧是她的梦。她领到了黑袍子,虽然比兰斯身上那件少了点花纹,但衣摆足够大,甩起来相当有气势。大家都吃一种叫“吗哪”的白色谷物(?),没滋没味好在吃起来方便,也没人吃出营养不良来,真是种神奇的食物。安叙一边吃一边想,要是现实中也有这种东西多好,省得天天操心做菜吃菜。
美中不足是她没能学到技能,开始她乖乖跟着牧师后备生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教学内容大部分是宗教和历史,还有一些数学,音乐之类的课程。的确有一门课教授如何冥想,但那门课上大家都不发出声音,只打手势、看书和闭目祈祷。这是什么?自习课吗?不懂手势也看不懂文字的安叙尝试过闭目养神,什么都感觉不出,最后难免以陷入昏睡告终。
安叙放弃了。她像个踌躇满志地上了大学,却发现所有老师在用迷之方言讲课的不幸者一样,陷入了逃课的深渊。
接下来的一周她没有参加早课晚课(就是念经,大概和早自习晚自习一样吧),周末的礼拜好歹参加了长长见识,圣歌挺好听,然而拿到手的那张纸上照旧写着天书,安叙只好张张嘴巴装作自己也在唱。唱完排队走人,她感到后脑勺如被针刺,转头一看,又是那个脾气不好的少年在瞪她。安叙豁达地对他挥挥手,他却装作没看见,扭头大步离开了。安叙惋惜地发现,要转出这样气势汹汹的圆弧,果然需要两条大长腿啊。
这段时间她搞明白了自己是个六年级插班生,兰斯八年级,只比她大两岁,也就是十四岁。外国的男孩子长得真着急,安叙感慨道,她羡慕地看着在五年级生中鹤立鸡群的长腿兰斯,安慰自己,十二岁还没开始长个子呢。
第三周来临前的傍晚,安叙被堵在了一条小走廊里。堵住她的人是个大块头少年,距离对方还有几步之遥,他的影子就挡住了安叙。
安叙正在去吃晚餐的路上,埋头走路,撞到了对方身上。大块头巍然不动,安叙自己被弹得后退了几步,这才仰起头看前方。要看到对方的脸十分辛苦,她不得不后退几步才拯救了自己的脖子。
“对不起。”她心不在焉地道歉,侧身靠着墙,准备等对方先走。大块头却沉着脸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安娜。苏利文。”他说,“我是梅森。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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