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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身上布满了刀枪创口,有人手臂无力地垂着,露出森森白骨;有人面甲破碎,脸上血肉模糊;座下的战马,一匹瞎了一只眼,一匹瘸了腿,口鼻喷着带血的白沫。他们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刻骨的仇恨,以及对永远留在那片死亡之地同袍的悲怆。
傅燮被亲兵护着退到相对安全的阵后,他拄着兀自滴血的长槊,剧烈地喘息着,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回头望向那片依旧在沸腾、厮杀、被浓重血雾笼罩的战场核心,望向那面在无数“蛾贼”簇拥下依旧倔强飘扬的黄色大纛,望向那三个在重重护卫下若隐若现的身影——卜巳、张伯、梁仲宁。
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的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紧握槊杆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这场斩首行动,功败垂成。皇甫嵩的救援虽及时,却也付出了跟随他死战勇士几乎全军覆没的惨重代价。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腥甜与铁锈味,那是鲜血、汗水、燃烧的秸秆和破损铁器混合的死亡气息。大地不再平整,遍布着倒毙的人马尸骸、折断的矛戈、碎裂的盾牌和深深的车辙印。尚未熄灭的火焰在几处辎重车上跳跃,舔舐着木质骨架,发出噼啪的哀鸣,腾起的黑烟如同不祥的狼烟,直刺昏黄的苍穹。
震天的喊杀声虽已减弱,但并未停歇。战场中心,汉军精锐的幽并突骑与卜巳麾下最悍勇的兖州黄巾力士仍在惨烈绞杀。战马嘶鸣着在尸堆间腾挪冲撞,马蹄踏碎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骑士们的环首刀因反复劈砍而卷刃、缺口,沉重的马槊在突刺后往往难以拔出,被弃于血泊。黄巾力士则结成简陋却坚韧的阵型,用长矛如林般拒马,用缴获的盾牌甚至门板抵挡冲击,悍不畏死地试图将骑兵拖下马来肉搏。不时有失去主人的战马拖着肠肚在战场上盲目狂奔,或是有重伤的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旋即被混乱的脚步淹没。
皇甫嵩身披玄甲,屹立于临时堆砌的土台之上,这里是整个左中郎将营的指挥核心。他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嘴唇和锐利如鹰隼般扫视战场的目光,泄露了内心的凝重与焦灼。汗水混着尘土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淌下,留下道道泥痕。他身边的亲卫铁甲染血,人人带伤,却仍如磐石般拱卫。掾属们则脸色苍白,或紧张地记录着伤亡、箭矢消耗,或不断向传令兵下达着细微的调整指令。每一次己方骑兵成功的凿穿敌阵,都引来一阵压抑的低呼;而每一次黄巾军顽强地顶住冲击,甚至反噬一口,都让气氛更加窒闷。胜利的天平在剧烈摇摆,每一刻都消耗着汉军宝贵的精力和时间。
就在这时,一骑绝尘,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战场边缘、皇甫嵩大军来时的方向狂奔而来!那斥候浑身浴血,战马口吐白沫,显然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无视了战场上零星的箭矢,直冲土台,在距离皇甫嵩十步之遥处猛地勒马,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轰然跪倒。斥候翻滚下马,几乎是扑倒在皇甫嵩脚下,头盔歪斜,声音嘶哑欲裂,带着刻骨的惊恐:
“中郎!右中郎将朱公(朱儁)八百里加急羽檄!南阳蚁贼渠帅张曼成,率其主力步骑,裹挟流民无数,已破宛城,正星夜兼程北上!其前锋侦骑距此……距此已不足百里了!”
“嘶——”
如同平地惊雷,又似寒冬腊月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皇甫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亲卫们紧握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几个年轻的掾属更是面无人色,身体微微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南阳张曼成!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汉军将领的心头。此人绝非寻常流寇,乃是南阳黄巾军最高统帅,聚众十余万,攻杀太守褚贡,占据南阳郡治宛城,声势浩大,是朝廷心腹大患之一。他竟在此时北上,意图再明显不过——与卜巳的兖州黄巾南北夹击,将皇甫嵩、朱儁的汉军主力彻底合围,歼灭在这片豫兖交界的平原之上!
皇甫嵩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万丈冰窟。他瞬间明白了卜巳今日反常的顽强抵抗。这位兖州黄巾渠帅并非愚蠢莽撞,而是算准了时间!他在用本部精锐的血肉之躯死死拖住自己,就是等待张曼成这把致命的铁钳从南方狠狠夹来!不足百里……对于一支志在必得、急行军的部队来说,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必至战场!
皇甫嵩的目光快速扫过眼前的修罗场。汉军虽占上风,但卜巳的核心精锐仍在,依托着复杂的地形(残破的村庄、沟壑、小树林)层层抵抗,如同跗骨之蛆。要彻底击溃、歼灭这股顽敌,绝非旦夕之功。己方将士鏖战半日,已是人困马乏,箭矢消耗巨大,急需休整补充。没有至少四五天的喘息时间,根本无力组织起足以粉碎黄巾军主力的决定性攻势。而张曼成,绝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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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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