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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白马兰侧过脸瞧着梅垣。
他没有说起自己在这几个小时里如何与图坦臣相处、磨合得怎么样、是怎么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转变观念与身份,从深爱之人的情夫变成多偶制家庭的成员,同样的,图坦臣也没有向她提及。他们仿佛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因他们的丈妇而成为brother-husbands,没有经历任何情感上的拉扯,也并未受到家庭结构改变所导致的丁点儿影响。这让白马兰感到轻松,以及轻微的刺痛。
“医生说图坦臣起码得两个星期才能出院,现在还太早了。迈凯纳斯不放心,亲自过来,检查了病房、救护车和急救维生设备,跟家庭医生聊了很久。”梅垣将她的头发绕在指尖摩挲着,说“他现在能吃半流食了,营养师给他订了菜谱。他晚上喝了点牛肉汤,吃了点龙虾肉酱土豆泥、海胆泡沫蔬菜泥和肉松。”
确实有点太早了,白马兰知道,可是有个提着远程杀伤性武器的狙击手在外活动,她不能让图坦臣继续住在医院里,那不安全。
梅垣的口吻一如寻常,带着不甘屈居人下的傲气和矜贵,“昆西说他吃不了的可以给我吃,让厨师做了赤海胆龙虾啫喱和炭烤牛肉。我跟她说‘你们普利希真是够节俭的,可我没那么好糊弄。平时埃斯特教母想哄我开心,只用十七个小时就把二百公斤的金枪鱼从渔场里捞出来,运到我的餐桌上,我也不过只吃两块儿而已’——结果”,梅垣学起昆西来绘声绘色,道“那坏女人说‘你不吃我吃,挑货’,就把我的晚餐给吃掉了。她还说,‘你没有一点儿中土男孩儿的传统美德’,然后抹抹嘴走了。气死我了。不过她真该庆幸我不是个传统的中土男孩儿,否则我早把图坦臣给药死了,灌他点儿砒霜鹤顶红,还给他端茶送水呢,我只会送他下去见鬼。”
虚耗到白马兰今天的程度,其实已经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起伏了。梅垣事实上很为她尽心,在医院里也一直照顾图坦臣,擦拭套管,消毒创口,雾化排痰。故而当下,在望着梅垣时,白马兰只感觉到一种平和而温暖的关照,和她在图坦臣那里感受到的一样。
她回家之后先去看望了图坦臣,家庭理疗室在中庭的彼端,靠着湖。图坦臣撑起精神和伊顿视频,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递给她,与她合谋欺骗女儿。白马兰于是读他便笺上的内容,说‘爸爸没事儿,只是动了个手术。体检时发现一个结节,所以摘除了一小块儿肺,才在气道开口辅助呼吸,这只是为了减轻肺部的压力,避免感染。爸爸的病例报告也给迈凯纳斯姨妈看过了,那个结节不大好,再过几年可能会发展成癌症。’伊顿自然而然地相信母父,很轻易地就被哄好,止住了哭,吸吸鼻子安慰爸爸,要好好休息,还问人的肺也像肝一样能再长回来吗?如果长不回来,缺一小块怎么办呢?
“而且图坦臣还指挥我做事,使唤我,让我给他拿这个、拿那个。之前在影业他就使唤我,不让我演男主角,让我给那个姓宋的老男人搭戏,他现在还使唤我。”梅垣有些喋喋不休,带着些嗔怪的意味撒娇,说“他那死出和你完全一样。”
白马兰并不在意睡在哪儿,其实她是很想在理疗室休息,多陪陪图坦臣的。但是图坦臣觉得她累了,又或许是忧心她最近太压抑,需要宣泄的渠道,于是让她‘去看看梅安顿得怎么样,客房是德尔卡门收拾的’,将她赶来梅垣这儿。
直到这一刻,白马兰心里的压力——还有一点儿莫名的委屈,如创世纪的第一道光那样,无缘无故地迸出来。她转过身凝望着梅垣,托住他的肋骨,仰起头吻住他。
她的嘴唇软软的,像花一样。
梅垣诧异到无法闭上眼感受,清晰的、泪珠的轨道在他的眼尾浮现。
往事没有遗容,只有模糊的倒影,只有她或来或去的脚步声在分崩离析,在颜色淡褪的记忆里清晰地回荡。她的影子在灵魂深处的爱水里像鱼一样静静游着。是梦吗?
理论之于经验的优先性在这种状况前不能奏效,过去无数次的经验总结让梅垣感到困惑,无法在当下做出判断,于是他顺从地搂住白马兰的腰。面对她的时候,顺从总是没错的。
这个吻并不很深,也没有停留太久,在唇片分离后,随即贴上梅垣的脖颈。她站起身,梅垣理所当然地后退,坐在沙发上。他的透明肩带被拨开,绸缎衣裙顺着身体剥落,他偏过头去,身体陷进蓬松厚实的羊驼绒毯中,一如往日的驯顺,像某种失去保护、任人宰割的贝类。
“thankyou.”白马兰吮吻他的喉结与颈窝,从胸口到肋骨,“iappreciateit.”
梅垣细细地颤抖着,没有说话。他才刚刚产生一种她们拥有‘以后’的错觉,便又被立即剥夺了,他疑心这是否只是因照顾她配偶而得到的奖励。梅垣很想叫停,想拉住白马兰问一问,然而这想法也只是短暂地浮现于脑海。十八岁的时候,他一知半解地跟随白马兰来到高山半岛,他知道命运馈赠的礼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可他不知道,他对于青春与爱情的憾恨、向往更大自由世界的梦的破碎,仅仅只是分期付款的第一期。不管得到怎样的答案,梅垣都清晰地知道那对他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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